[ b2 ]

有多久了，b?

到底多久了?

我真的也無法計算

我們不再聊心事了，b。

事件發生之後吧，我們再也不談心了。

我的心，因為你築起一道堅韌的牆，我以為我保護你，其實，我連你一起隔絕在外。

直到那天，我要告訴b。

所以我們還是約在那個火鍋店吧?

就巷口那家。

b從火鍋店門口走了進來，一樣就坐在我的對面，我帶著一樣的笑容迎接他

是啊，都過這些年了，怎麼感覺一切像是昨天一樣的，他身上彷彿還背著我的書包。

我們吃著火鍋，聊起最近戀愛的事情，聊著時代的變遷，

啊，現在有智慧型手機了耶
啊，你知道臉書有多好用嗎?

從高中畢業，到大學，到現在我們已經出社會了。

我們按照過去幾年般，出來吃飯，有時候還是會被對方逗得哈哈大笑。

這一切都像從前，對吧? 熟悉再熟悉不過的，你跟我。

只是當每個話題結束，那沉默的瞬間，哪怕是短短兩秒，眼前的b，每個動作都會提醒著我。

b拿起筷子，夾著食物，這花了一些時間，

b試著好好吃頓飯，但桌邊有一團衛生紙。

「一切早就都不一樣了!」

我的內心在吶喊

這些年，我沉默，安靜的去承受，我以為這樣很好

但就在那天，火鍋店那刻，我打開那扇牆，走出來跟b說

「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

「你知道，我從小就是個很ㄍ一ㄥ的人吧?」

「嗯…」

「那你知道你從小的時候，就是個很有種的小孩嗎」

「…………..」b無言了，他看起來有點驚訝，嗯，我自己也是。

這真是一個唐突的開場啊，但我煞不了車

「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好酷，你好勇敢，你總是做自己，你就是很特別，你不怕別人知道你是個特別的人，你應該是…那種要過著跟一般人不一樣的人生的人」

「後來那場意外發生的時候，我內心很難過，因為我記得你倒下去前，最後打電話給我，我居然在唱ktv，然後還急忙的掛你電話，你知道事後我去醫院看過你，你躺在床上，你不會動，眼睛也不打開，但我叫你的名字，你哭了，你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在喊，然後你就眼淚一直流，你記得嗎?」

「…….」b搖頭了。

「從那之後，我內心去為了你做一些調整，後來你出院的時候，你還記得，第一次我們出來，也是吃火鍋嗎?，那時候，你筷子夾不起來東西，你的手一直抖，然後你一講話，口水就不斷流出來，我告訴我自己，我一定要鎮定，我就假裝沒這件事的拿起衛生紙幫你擦口水，一邊夾菜給你，一邊我們還繼續聊天，我想讓你感覺”一切如舊”，後來我發現，要調整的東西很多，我跟你走路的時候總是會不小心超越你，後來我才驚覺，我忘了，你現在走很慢，所以我又會慢慢的陪你走」

「還有一次，我們一起出去，你在路邊亂停車，我說你停在紅線上了，你拿出一張國家認證的”殘障證明”，我們就把車亂停在路邊去吃東西，你當時叫我把證明架在車窗上，你知道，當時我真的好想大哭，可是我還是裝沒事」

「我只是要說，經過了那場意外後，我的內心有很多時候，都很崇拜你，你真的很有種，你活下來，你繼續往前走，現在你可以跟我一起坐著吃東西，如果是我，我覺得當我醒來，看到自己的變化，我應該…我應該會去死」

「你很勇敢，真的，你一直都很特別，你有著大家沒有的，，，，好啦…….我，我說完了」

我突然卸下心中的感受，對b說出這將近6年來不曾說過的話。

b放下筷子，看似在整理他的情緒，過了幾秒，他跟我說

「你知道這幾年，我是以什麼心情活過來的嗎?」

我不知道

「我告訴你，我是以一種，我”這麼不要臉還敢活在這世界上嚇人”，的心情活著」

我沉默了

「我去買東西，別人覺得為什麼我說話一直流口水，別人覺得我是智障，我走在路上，別人看我走路覺得我很奇怪，我都跟我自己說”我好不要臉喔天啊，我還敢活著”」

我再度的沉默

我想我錯了。

我自以為的b，早已改變

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不管是外在或是內心

以前的他很特別，他也喜歡這樣。

現在的他，經過意外後變得更特別，但是，他厭惡了這樣的自己。

只有我還傻傻的覺得，他應該以自己的特別為傲，甚至還試著去鼓勵他以正面思考迎向未來，我蠢。

慶幸的是那天之後，我終於卸下了那扇牆，而他似乎也是。

意外發生後，我們幾乎不再探討那場意外帶來的傷害，各自吞著委屈，終於釋放。

後來有一天，我們起了小爭執，那天是我在健身房跑步

b突然跑來找我，他說，他想要去中部一個醫學院做一個實驗，關於活化細胞的，實驗要是成功，他將回到以前正常人的樣子，但要是失敗，他可能會器官衰竭而死。

我問他，那失敗的機率是多少

b說「大該是50%」

我聽了，當下立刻很生氣，直罵幹嘛要去送死，這機率太高了，搞不清楚嗎?

b聽了之後，他沒反應，或是壓抑他本能的反應

我轉過身，繼續跑步

從健身房的玻璃中，我看見了b正在我後方觀察我跑步。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我直覺想到。

“我現在正在做一件，b可能一生都渴望，卻再也做不來的事情了吧?”

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到從前，那個時候，他帥氣，大方，自然，重點是，健康的

回家之後我傳了訊息給b

「你應該要去做那個實驗，對不起，是我怕失去你」

b

「其實我好害怕」

我

「我知道，我也是」

後來醫生決定不幫他做了，風險太大。

我鬆了口氣，也覺得遺憾。

人生就這樣短短的，但對b來說，求生不得願，求死也不得願，那是什麼心情?

我無法去想像，因為我不是他。

現在，偶而還會收到b的訊息

「我好希望明天睜開眼睛，我又回到以前那樣健康了」

要是以前的我，我應該會以自以為正面的心情，回b說「現在也很好啊!」

但自從那次在火鍋店告白後，我們都變坦率了

回b

「你記得很小的時候，好像是高中吧，我們在一個颱風天去買東西，然後我們在淹水的路邊玩水的事情嗎」

b

「我忘不了這件事」

我

「我也想回到當時，我們都好開心」

既然無能為力，又回天乏術，

那我陪你一起消極，你說好嗎?

給 b 。

已經進入我的生命26年的大男孩。

Ps.2002年，頭部受到重擊，b陷入重度昏迷，在醫院將近1年才醒來，但已失去部分行動能力，至今。